20170617

奉節鹽竈魚腹浦 孔明石磧八陣圖

在我國著名歷史小說《三國演義》裏, 有一段諸葛亮在魚腹浦上布設八陣圖的故事, 其大意是:諸葛亮入川時, 在魚腹浦上聚石為堆, 布成陣勢, 曰八陣圖, 能頂埋伏於此的十萬大軍。十年後, 關羽被東吳殺害, 劉備親率七十五萬大軍討伐東吳, 在夷陵, 反遭東吳都督陸遜火攻連營七百里, 劉備敗退白帝城, 陸遜引得勝之兵, 向西追襲, 至魚腹浦被困於八陣圖中, 幸被諸葛亮的岳父黃承彥引出, 方才下令班師。後來, 唐朝詩人杜甫曾以功蓋三分國, 名成八陣圖。江流石不轉, 遺恨失吞吳的著名詩篇, 來頌揚諸葛亮的才智與偉業, 之後亦有不少文人墨客到此, 留下許多敘述或贊美八陣圖的詩、詞、楹聯和文賦, 致使這裏的八陣圖成為家喻戶曉、人人皆知的神奇故事。但在記實性的歷史著作《三國志》裏, 卻沒有魚腹浦上八陣圖的記載。書中對張飛義釋嚴顏、陸遜火攻連營、劉備敗退白帝、病後死於白帝、死前在白帝托孤於諸葛亮……等事實都有敘述, 唯獨沒有陸遜在魚腹浦上困於八陣圖之說。到底這只是小說情節, 還是曾經發生過? 以下談談魚腹浦的八陣圖。





魚腹浦位於奉節縣城東一公里的長江北岸第一級階地上, 在有著三峽西大門之稱的瞿塘峽峽口的上游不遠處, 是一塊長2500, 800米的磧石沙灘, 呈魚腹狀的江面。那裡自古便是有名的鹽場, “奉節從古產鹽, 魚族依之建國。在《鹽政辭典》裡, 關於奉節鹽業的解釋表明:早在舊石器晚期, 因為從沙石中源源不斷、滲湧而出的汩汩鹽泉, 奉節魚腹浦上的鹽井很早就被人類利用, 漢代以來形成規模, 唐宋、明清時期, 鹽業稅收成為歷代地方政府的重要經濟來源, 一直延續到上世紀60年代。魚腹浦下端有鹽泉四眼, 稱為白鹽磧, 俗稱臭鹽磧。夏季沒於水中, 冬季露出水面。這裡的鹽井為江水淹沒, 迄水退壩出, 始淘井開煎”, 說的就是每年5-11, 即長江的豐水期時, 整個磧壩就會被淹沒﹔每歲水落之時編茅砌灶, 比屋鱗次, 蒸氣成雲, 熬波出雪, 縣民無不食磧井之鹽矣。據《奉節縣志》記載, 因為磧壩上滲湧不絕的鹽泉, 人們無不到此挑鹽、買鹽。那時, 磧壩上密密麻麻一片鹽灶, 熱鬧得像一條街。人們挖井取鹵, 幾十家灶戶輪流擔鹵水, 並修建單口鍋灶或四排鍋灶, 挑鹵水的、運煤的, 熬鹽的……各司其職。等到鹵水熬幹, 便在磧壩上翻成白花花的鹽巴, 從宜昌來的運鹽船便一船接一船地將鹽運走。

魚腹浦上除了製鹽外, 也是《三國演義》中諸葛亮聚石為壘、巧布八陣的地方。傳說諸葛亮入川時, 曾在此聚石為堆, 設置石陣, 曰八陣圖。但諸葛亮入川和劉備敗退至此, 均在豐水季節, 魚腹浦正淹沒於江水之中, 無石可聚。八陣圖的故事乃是《三國演義》裏虛構的情節。但諸葛亮作八陣圖卻真有其事, 史藉中多有記載, 而很多認為構成八陣圖的石堆, 卻是白鹽磧上歷代煮鹽留下的簡易鹽竈(鹽竈即鹽灶,為燒鹽的灶。《宋史食貨志下》:二浙課額一百九十七萬餘石, 去年兩務場賣浙鹽二十萬二千餘袋, 收錢五百一萬二千餘貫, 而鹽灶乃計二千四百餘所。”《鹽鄉雜信》五:“這裡, 有一說'鹽灶'構成的必要了。一般的灶是很大的, 總要佔三間屋的地位。”)單個鹽竈呈地堡狀, 群竈呈石陣狀, 通風、除碴的地溝可連通成網。戰時, 堡內置守兵, 溝內設伏兵, 此處石彈充足、水源豐富, 為一完整防禦陣地。多年來, 關於魚腹浦上的鹽灶與八陣圖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被學界反復質疑或論証。奉節縣詩城博物館館長趙貴林認為諸葛亮從荊州入蜀時, 命士兵聚細石成堆, 高五尺, 六十圍, 縱橫有序, 星座棋布, 排列成六十四堆。據史書記載, 八陣圖下邊三公里處, 才是古鹽場的地址。”“江水夏秋沒磧, 惟冬春可煎。鹽工候江落磧出時, 於泉上搬去石磧為堆, 乃得鹽水。歲歲為之, 泉位與磧堆不變, 過舟者不知其故, 妄傳為諸葛亮佈置的八陣圖, 其事當辨也。著名民族史學家任乃強教授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中, 也如此闡述。魚腹浦上的鹽灶和八陣圖是不是一回事, 沒有定論。重慶三峽學院退休教授任桂園則認為, 隨著歷史的變遷, 八陣圖和鹽灶都早已消失, 無從考証。不過, 由於二者都位於魚腹浦之上, 人們容易將其混為一談﹔而羅貫中也可能將煮鹽的景觀揉和在八陣圖的故事之中, 來演化成許多不可思議的神秘現象。

然而, 也有很多人認為, 八陣圖是對魚腹浦上的鹽竈進行改造後, 用於軍事防禦的產物。經考證, 諸葛亮、張飛、趙雲將兵溯流定白帝的時間是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 而劉備敗退白帝城是在章武二年(公元222年), 前後經歷了整整十年的時間。魚腹浦冬季才露出水面, 夏季被洪水淹沒, 諸葛一行於是年農歷七月二十日由荊州起程, 日行軍按80里計, 如果途中不遇大的戰事, 七月底八月初便可到達白帝, 這時, 豐水期尚未過去, 魚腹浦露出水面的可能性極小。此時, 龐統已死, 劉備身邊已無軍師, 戰況緊急, 諸葛與張飛兵分兩路, 水陸竟發, 急奔雒城, 並約定先達雒城者立頭功。因此, 諸葛一行不會久留於此。魚腹浦正被江水淹沒, 已無石可聚。就算有石可聚, 來年也要被洪水沖毀, 況且已歷經十年之久, 早已被洪水沖得蕩然無存, 面目全非;(留存下來的石堆皆是人工砌築的建築物) 陸遜火攻連營, 大敗蜀軍的時間是在農歷六月, 八月已收兵還巫, 由此推算, 劉備敗退白帝城的時間當在六七月間, 此時亦正當豐水季節, 魚腹浦還淹沒於滔滔江水之中, 也不可能有石堆出現。對這一點, 任乃強教授編著的《華陽國誌校補圖註》中, 亦有同議, 文中對魚腹縣的鹽泉二字, 就有這樣的註釋:補鹽泉二字者, 魚腹江南(現在江北), 峽口外有洲, 人稱鹽磧……江水夏秋沒磧, 惟冬春可煎。鹽工候江落磧出時, 於泉上搬去石磧為堆, 乃得鹽水。歲歲為之, 泉位與磧堆不變, 過舟者不知其故, 妄傳為諸葛亮布置的八陣圖。其事當辨也。《寰宇記》引《荊州圖副》云:永安宮南一裏, 渚下平磧上, 周回四百八十丈, 中有諸葛武侯八陣圖, 聚細石為之, 各高五尺, 廣十圍, 歷然棋布, 縱橫相當, 中間相去九尺, 正中開南北巷, 悉廣五尺, 凡六十四聚, 或為人所散亂, 即為夏水所沒, 冬季水退, 復依然如故。續引盛弘之《荊州記》云:壘西聚石為八行, 行八聚, 聚間相去二丈許, 謂之八陣圖。因曰八陣即成, 自今行師, 更不復敗。八陣及壘, 皆圖兵勢, 行藏之權, 自後深識者所不能了。桓溫伐蜀經之, 以為常山蛇勢。世人妄傳諸葛神奇如此。夫江水力能轉運巨石, 安得武侯八陣圖細石堆遂不可移乎?知磧下鹽泉, 足破其妄矣。

以上史料說明, 陸遜困於魚腹浦上八陣圖的故事, 是藝術上的虛構。但這些虛構並非憑空想象, 它源自於真實的實物背景, 有充足的事實依據:其一、諸葛亮作八陣圖一事, 史藉中多有記載, 最早見於晉代, 前面提到的桓溫便是晉代人;《荊州圖副》亦出自於南北朝人的手筆;在《三國志》裏, 雖然沒有陸遜被困魚腹浦八陣圖的故事情節, 但卻有亮性長於巧思, 損益連弩, 木牛流馬, 皆出其意;推演兵法, 作八陣圖, 咸得其要云的記載;杜甫名成八陣圖的詩句, 也遠遠早於《三國演義》的成書時間。說明遠在羅貫中寫小說之前, 八陣圖就已被載入史冊、並在民間廣為流傳了;其二、據地方誌載:奉節人民因仰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諸葛亮, 舊時每年正月初七, 成群結伴, 出遊水八陣, 謂之踏磧。婦女在磧上撿石子鑿孔串作飾品, 以示吉利。踏磧之風, 民國尚存, 至今失傳。說明八陣圖在當地百姓中已深入人心。其三、魚腹浦遺址處確有石堆的遺跡存在。不過, 構成八陣圖的這些石堆, 與白鹽磧上的鹽竈, 所處的位置是相同的, 其形體結構亦相似, 而且這些鹽竈在軍事上、尤其在防禦戰中, 有很高的利用價值。諸葛、劉備雖都是豐水期來到白帝, 但在數十年的軍事對抗中, 在註重天時、地利的時代, 對長於巧思的諸葛亮來說, 不可能不對這些現成的地物加以改造和利用。歷代的軍事家也不會對此熟視無睹, 在數十年的軍事對抗和歷代戰爭中, 必然會有許多成功的戰例;魚腹浦又是一個良好的演兵場地, 在平日的訓練中, 也會經常在此演練諸葛亮的陣法, 從而給羅貫中提供了創作的素材。

前面已提到, 消除人們誤傳的辦法是知磧下鹽泉, 足破其妄矣。下面就先從磧壩上的鹽泉及跟隨鹽泉而出現的石堆說起吧。據《奉節縣誌》載:奉節歷史悠久, 夏、商時為荊、梁二州之域。公元前1006, 周滅商, 奉節乃巴之屬國——夔子國屬地。前633, 夔地並為庸國之魚邑, 屬楚。前601, 庸叛楚, 楚聯巴、秦共滅庸, 三分其地, 魚重歸於巴。前316, 秦滅巴, 魚邑屬秦。前314, 秦於巴國之地置巴郡, 11, 魚邑改稱魚腹, 序列第九。前216, 魚腹隸屬益州之巴郡。公元194, 劉璋分巴為三郡, 魚腹屬固陵郡。201年改固陵郡為巴東郡, 郡治魚腹。216年恢復固陵郡名。221, 復巴東郡名。222, 劉備從夷陵敗退白帝城, 改魚腹為永安縣。583年改永安為人復, 屬信州。619年改信州為夔州。649年改人復為奉節。魚腹浦上有鹽泉數眼, 古人就在鹽泉附近的磧石灘上, 將鹵水加工煮制成白鹽, 故有白鹽磧之稱, 鹵水流出地面時, 有硫化氰等同生氣散發出來的臭雞蛋味, 白鹽磧又俗稱為臭鹽磧。梅溪河在此匯入長江, 由北向南橫切磧壩, 將魚腹浦分為東西兩部分。石堆遺址見於東半部分, 這裏恰好是奉節的鹽業生產所在地, 鹽竈和八陣圖均位於魚腹浦的東半部分。

奉節從古產鹽, 魚族依之建國。是渝東地區古代鹽業的發源地之一, 歷史最高年產量達4000噸。在《鹽政辭典》裏, 對“奉節”一詞就有兩條與鹽業有關的解釋:“(一)、縣名, 清為四川夔州府首縣, 民國裁府留縣, 隸四川東川道, 川鹽票岸銷地也, 清末行水引一百七十七引。按本縣有奉節場。(二)、場名, 在奉節縣城東南七裏之磧壩中, 面臨大江, 每年五月至十一月洪水期間, 鹽井為江水淹沒, 迄水退壩出, 始淘井開煎, 其鹵甚臭, 故俗稱臭鹽磧, 分南北兩岸, 南岸一井, 北岸三井。引《荊州圖副》云:‘八陣圖下東西三里有一磧, 東西一百步、南北廣四十步, 磧上有鹽泉五口, 以木為桶, 昔常取鹽, 即時沙壅, 冬出夏沒, 即指此也。’民國四年(1915, 設鹽井委員, 其現在情況如下:北岸三井, 鹽鍋:三八○口, 竈家:一一○戶;南岸一井, 鹽鍋:二一口, 竈家:九戶;總共四井, 鹽鍋:四○一口, 竈家:一一九戶。”石堆經洪水長期沖刷, 現已留存無幾, 幾乎全部蕩平, 鹽泉多被沙石壅埋, 目前只有一眼鹽泉仍有鹵水流淌, 估計流量每小時有20立方米左右, 且有臭味散發。從鹽泉往西偏北約50米處, 有一個長方形的集鹵池, 南北寬3, 東西長12, 在集鹵池的附近有一兩處殘存石堆, 雖已面目全非, 但從夾存在石堆裏用於建築的膠凝材料中(用石灰、石膏、碳碴拌成的三合泥), 可以看出這些石堆是人工建築的痕跡, 也是石堆能夠留存至今的主要原因。鹽泉位置接近於磧壩末端的河流岸邊, 正巧位於魚腹的肛門之處, 距縣城恰好七裏。眾所周知, 凡產鹽之地, 有泉必設竈, 竈需設在便於操作、方便運輸的開闊之地, 從地形上看, 鹽泉以下是磧壩的末端, 地形逐漸收斂成尖角狀, 地勢狹窄, 不宜設竈;往上則地勢開闊, 因此, 煮鹽區只能向上遊方展布。鹽竈為單鍋單竈, 後來逐步發展、演變到四鍋排竈, 因此, 四百口鹽鍋即四百座鹽竈, 有四百座鹽竈就有四百個石堆, 這四百個石堆如照40座×10座分布, 間距按35米計, 則需1400米×350米的地盤。但鹽竈的實際分布並非如此規範、整齊, 在生產實踐中, 必受當時地形、地勢的影響和制約, 布局將呈不均等狀態, 而範圍也將更寬、更廣。其場面之壯觀便可想而知, 不用說幾百個石堆, 就是有幾十個這樣的石堆也夠壯觀的了。光緒《奉節縣誌》云:“縣治東南八陣磧下, 舊有鹽井四口, 龍脊灘南亦有鹽井二口, 冬出夏沒, 年久淤塞, 咸豐初年鄉民淘井試煎, 產鹽極旺, 於是, 每歲水落之時, 編茅砌竈, 比屋鱗次, 蒸氣成雲, 熬波出雪。” 呈現一派繁榮景象。從這裏可以看到:白鹽磧的上遊方是一大片鹽竈, 即一大片排列有序的石堆, 猶如石陣, 人們自然會由此聯想到八陣圖。鹽磧處是一片產鹵區, 中間為過渡區。與前面所云“八陣圖下三里有一磧”相對照, 便可發現八陣圖和鹽竈是在同一塊區域內, 如把“八陣圖下三里有一磧”這句話倒過來念, 意思就變為八陣圖在鹽泉上頭三里之處。三里是個大概數, 1000多米, 這一片正好是鹽竈的分布區, 所以, 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景象是一幅合二為一的畫面:即鹽竈與八陣圖相重疊, 鹽竈就是八陣圖, 八陣圖也就是鹽竈。

渝東地區的舊鹽竈, 除個別地方因鹽泉分散、出鹵量小、地勢狹窄而竈形差異較大之外, 其余各地, 尤其是幾個主要產鹽重地之間, 鹽竈的竈形差異很小, 幾乎相同。而白鹽磧上的鹽竈卻比較特殊, 有別於任何一個鹽場, 需要作單獨的介紹, 但在介紹白鹽磧的鹽竈之前, 更需先對各鹽場普遍使用的鹽竈有個基本的了解, 才好對比和參照。現以雲陽鹽廠的舊竈為例:圖五是一幅雲陽鹽廠的舊鹽竈剖面圖, 從圖上可以看到, 竈的前端平面上是兩口大圓鍋, 圓鍋下面是爐膛, 爐膛高度為1000—2400毫米, 爐床傾斜約45, 爐床下面是下硐, 下硐深約2000毫米, 功能是通風和除碴, 這樣, 鹽竈總的高度達4400毫米, 但工人的作業面卻是在稍有斜度的平面上。所以, 鹽竈一般都要選擇在有土坎的地形上, 如彭水郁山鹽場、巫溪大寧鹽場、田壩鹽廠、忠縣塗井鹽場、開縣溫湯井鹽場等, 都是選擇在這樣的地形上開設鹽竈。如果沒有這樣的地形可利用時, 就要人工挖槽、保坎, 來造成這樣的地勢, 以滿足制鹽設備及工藝上的需要, 雲陽鹽廠即是如此。白鹽磧之所以有別於渝東任何一個鹽場, 主要原因是:第一、它是季節性的生產, 要與洪水搶時間, 洪水來臨時, 不但要停產, 所有設備均要搬走, 否則, 將被洪水全部沖毀, 因此, 不可能在這裏建造永久性的廠房, 只能建臨時性的簡易鹽竈。第二、既然是臨時性的簡易竈, 就不可能有成規模的龍竈, 即十幾口鍋的雙條形竈, 只能設單鍋單竈、後來出現的四鍋排竈, 實為四個並列的單鍋竈, 並不改變鹽鍋與石堆一對一的比例關系。這樣, 有一口鹽鍋必有一個石堆, 一個石堆猶如一個地堡, 一座鹽竈就是一個獨立的地堡, 群體鹽竈就象地堡群一樣分布在白鹽磧上。第三、這裏是一片磧石沙灘, 沒有土坎可以利用, 建的又是臨時性的鹽竈, 就不可能去搞大面積的挖槽、保坎, 只好將鹽竈建在平壩之上, 這樣, 鹽竈的主體必然要高出地面。從各地鹽竈的結構看, 鍋面至爐膛底部的高度均在兩米左右, 這樣高的作業面, 人在地平面上是無法操作的。鹽工必須站在鹽鍋旁邊, 才能作業, 為此, 就得加大竈體厚度, 頂部不得少於600亳米, 往下還要保持一定的坡度, 才能滿足鹽工行走的空間和鹽竈的穩定, 其形狀就與自貢市燊海井目前保留的兩三口單鍋竈相似, 並與前面所雲:聚細石為之, 各高五尺的八陣圖高度相接近;但燊海井的鹽竈是燒天燃氣的, 結構簡單, 只要有爐膛就行, 而白鹽磧的鹽竈則是燒柴和煤的(古時燒柴, 近代燒煤), 因此, 爐膛更高、竈壁更厚、竈體更堅固。除此, 爐床下面還必須挖掘通風、除碴地溝, 名曰下硐, 這樣的下部結構又與雲陽鹽竈相接近。這種將所述兩種竈形結合在一起的竈——即上部如燊海井的鹽竈, 下部象雲陽縣的鹽竈, 就具有了軍事上的特殊用途, 尤其在軍事防禦期間, 更有其獨特的應用價值。

白鹽磧上單鍋竈的上部恰好是冷兵器時代的一個戰鬥堡壘, 裏面能夠容納三至五人, 可向外監視、觀察敵軍動向, 亦能對外發射弓弩;弓弩用盡後還可投擲石塊, 這裏的石塊取之不盡, 用之不竭, 不會有彈盡之時;加之此處水源豐富, 不缺水喝, 利於備戰。戰時只要在竈壁上部開鑿射孔, 鹽竈就被改造成為高五尺余、並有女兒墻的地堡, 戰鬥功能就更加完善。鹽竈的下部還有一道便於通風和除碴的地溝, 戰時可作為隱蔽和埋伏兵力的掩體。如將各竈的地道連通成網, 就是一個龐大的集群堡壘, 各個堡壘之間, 可以互相依托、互相策應、互相支援。這樣, 既能形成強大的群體合力, 又可以逸待勞、隱蔽待敵、靈活機動地給敵人以出奇不意的打擊, 達到出奇制勝的目的。小股敵人進來, 便有來無回, 大股敵人來了, 也不敢輕易冒進, 至少可阻滯敵軍步伐、打亂敵軍部署、延緩敵軍行動, 為本軍的調動、部署或轉移爭取到寶貴的時間。從而, 為本軍取得戰爭的勝利創造良好戰機, 實乃一個既能迷惑敵人, 又能主動出擊的理想防禦陣地。只要組織得當、指揮得力、配合得好, 就可以一當十、以少勝多, 克服兵力不足的矛盾。這樣的場地, 不用說諸葛亮這個歷史上少有的天才軍事家, 只要稍為有點軍事常識的人, 都會加以充分利用。所以, 小說作者把這些鹽竈描寫成威力強大的的八陣圖, 並不算誇張, 其中的種種神秘現象亦能得到合理的解釋。還需一提的是, 所謂陣勢, 無非是指巧妙地組合用兵, 充分發揮組群兵力的系統優勢, 達到揚長避短, 克敵致勝的目的;石陣乃是借用石堆既能隱蔽士兵、又能主動出擊的特殊結構而巧妙地用兵, 至使敵人在不知情、不摸底的狀態下, 糊裏糊塗地遭到襲擊。反之, 不用兵就不成其為陣、有石堆而無兵, 就不叫石陣, 如放棄石堆而不用, 將反為敵人所用。因此, 只有巧妙地用兵, 才能發揮石陣的強大威力。有兵藏在其中, 才會有種種神秘現象出現。

羅貫中在寫《三國演義》之前, 對魚腹浦上煮鹽時的景觀是非常了解的, 他將這些景觀揉和在八陣圖的故事之中, 就演化成許多不可思議的神秘現象, 如:遜在馬上看見前面臨山傍江, 一陣殺氣, 沖天而起遜不信, 下馬登高望之, 殺氣復起遜見日將西沈, 殺氣越加哨馬回報, 並無一人一騎江邊只有亂石八九十堆, 並無人馬諸葛亮入川之時, 驅兵到此, 取石排成陣勢於沙灘之上, 自此常常有氣如雲, 從內而起但見四面八方, 皆有門有戶遜方欲出陣, 忽然狂風大作, 一霎時, 飛沙走石, 遮天蓋地。但見怪石嵯峨, 槎椏似劍;橫沙立土, 重疊如山;江聲浪湧, 有如劍鼓之聲”……等。這些描寫讀後令人生畏, 有神秘莫測之感。但只要把現場的具體環境和煮鹽時的情境相對照, 就不覺得奇怪、也不覺得神秘了。譬如:江邊只有亂石八九十堆, 並無人馬。就是鹽竈在磧壩上的分布情況;而四面八方, 皆有門有戶。就寫出了鹽竈的形狀和結構特征;常常有氣如雲, 從內而起。恰好是鹽竈煮鹽時蒸汽蒸騰時的情境。又如:石陣中出現的一陣殺氣, 沖天而起一霎時, 飛沙走石, 遮天蓋地有如劍鼓之聲……”的情形, 也很容易造成, 只要事先在鹽竈的通風、除碴道內埋伏一些士兵, 帶上揚沙工具和劍鼓, 到時候, 待指揮將領一聲令下, 一起喊殺, 並敲擊劍鼓, 同時向外揚起沙石, 神秘現象便會立即顯現, 隨著沙石的堆積, 亦會出現怪石嵯峨, 槎椏似劍, 橫沙立土, 重疊如山的奇觀。至於忽然狂風大作江聲浪湧的情境, 則是由魚腹浦的特殊位置, 於特定時段內, 出現的自然氣象所致, 因為魚腹浦位於夔門關之上, 與瞿溏峽峽口相對, 正當風口之處, 隨時有陣風襲來, 傍晚猶甚, 陸遜入陣, 時逢日暮之時, 遇上起風, 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不足為怪了。

撥開八陣圖種種神秘現象的面紗, 我們看到的是:鹽竈結構如同地堡;鹽竈的分布如同石陣;磧壩上的煮鹽場景構成了八陣圖中的神秘現象;魚腹浦在特定時段內出現的氣象變化, 也為八陣圖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充分運用這些有利條件於軍事防禦, 確能阻敵於一時, 以獲得調整部署、扭轉戰局的寶貴時間, 可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 為搞活戰爭全局而發揮巨大作用。

綜上所述, 魚腹浦上八陣圖的故事, 史無記載, 當是羅貫中寫小說時虛構的情節, 但諸葛亮作八陣圖卻真有其事, 史藉中亦多有記載。至於魚腹浦上八陣圖的真與假, 或許是亦真亦假、或許為半真半假, 假者:諸葛入川和劉備敗退白帝城, 均在豐水季節, 沒有布設石陣的客觀條件, 更無石堆及石陣出現。真者:諸葛亮作八陣圖乃有史為證, 且記載較多, 加之鹽竈及煮鹽場地具有防禦陣地的功能, 為一天然防禦陣地。戰爭乃敵我雙方面對面的拼殺, 對戰鬥員而言, 就是要保存自己, 消滅敵人;對指揮員而言, 就是要最大限度地消滅敵人、盡可能地減少自己的傷亡。要達此目的, 就要千方百計地利用既能隱蔽自己, 又能發揚火力(指發揮兵器作用)的地形和地物。魚腹浦上有如此好的地物, 必為諸葛所利用。現可綜合、歸納成以下幾點, 作為對全篇的小結:第一、諸葛、劉備均於豐水期來到白帝, 此時魚腹浦被江水淹沒, 無石可聚, 也無石堆現出。第二、從諸葛亮聚石為堆到劉備敗退白帝城, 已相隔十年, 魚腹浦年年遭洪水襲擊, 聚成的石堆不可能完好地保存到十年後還能發揮作用。第三、魚腹浦上有鹽泉, 奉節從古產鹽, 魚人依之建國, 制鹽歷史悠久。因而年年修復舊竈, 歲歲壘砌新竈, 年復一年, 留下大片石堆, 才有冬季水退, 復依然如故的景觀。第四、八陣圖與鹽竈的位置相重疊, 石堆的數量和高度亦相接近, 因此, 鹽竈與八陣圖本為一體, 鹽竈即是八陣圖, 八陣圖亦是鹽竈。第五、從現場遺址發現, 在遺存的集鹵池和石堆裏, 均混夾有建築用的膠凝材料, 說明石堆是為滿足制鹽生產所需的建構築物, 並非一般的聚石為堆;石塊與膠凝材料凝固在一起, 是石堆能夠留存至今的主要原因。第六、魚腹浦上的鹽竈群, 具有防禦陣地的功能、又有壯觀的石陣景觀, 還有許多特殊景象, 容易與八陣圖相聯繫, 自然成為小說創作中最理想的實物原型。第七、八陣圖裏的神秘現象, 除一部分由隱蔽在石陣中的人力製造外, 其餘皆為煮鹽場面的再現。以上各項足以證明, 魚腹浦上的石堆群, 是歷代製鹽留下的鹽竈, 八陣圖是鹽竈經改造後用於軍事防禦的產物。

千百年來, 夔州百姓將八陣圖所在的魚腹浦磧壩視為聖地, 每年人日(正月初七), 男女老少傾城出遊。鬼門關外逢人日, 踏磧千家萬家出。婦女們在磧壩上拾石子鑿穿成飾物, 係於頭上或戴在小孩身上, 以驅邪避妖, 討個吉祥。不過人日踏磧之俗, 明代時還有記載, 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消失了。雖然這一民俗在民間流傳是為了紀念諸葛亮, 但不少學者認為它的形成與鹽業生產密不可分。對鹽業生產者來講, 需要將鹵水製成鹽, 於是人們祭祀水、火二神, 祈求水豐火旺。因此在渝東各鹽場, 普遍流行龍君會與火神會。重慶三峽學院退休教授任桂園介紹, 除了龍君會與火神會外, 一些地方還出現了一些特殊的民俗節。如奉節古鹽磧上的踏磧民俗。當年鹽工在鹽場上班, 午飯都由家人送到灶房, 婦女返回時撿拾幾塊小石子是常有的習俗。對此, 任桂園認為, 在八陣圖和鹽灶的雙重吸引下, 到磧上出遊拾石順理成章。盡管如此, 如今這些鹽泉已隨滾滾而逝的江水消逝。1952年土地改革時, 大部分灶戶轉業。1959年縣裡成立奉節縣磧壩鹽廠﹔1960, 開始用煤氣機、柴油機作為動力, 並用水管將鹵水引至白帝城山上, 進行常年性生產。1969, 四川省鹽務局又投資32萬元興建國營奉節縣鹽廠。那時產出的鹽巴是晶體一樣的鹽塊, 需要先在水裡溶解才能食用。由於鹽井鹵水少, 濃度低, 生產成本高, 1972年奉節縣鹽廠徹底關閉。

目前, 三峽大壩己經蓄水, 魚腹浦沈入庫底, 這處見盡了一千八百年來的蒼海桑田, 這處因為諸葛亮、八陣圖而名揚遠播、文人雅士歌頌,這處和三國歷史中的大事件夷陵之戰密不可分的魚腹浦, 從此不再與人們見面, 並將長期沈睡在庫底之中, 浦上遺存已無法再去考察了, 但他的故事會永遠存於人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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