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寫盡英雄事, 深閨深處亦英雌, 《三國演義》中除了英雄豪傑外, 還有一些女性角色, 她們在歷史中也扮演著關鍵的角色, 但礙於中國傳統重男輕女, 她們多不會在歷史中留名, 只以姓氏相稱, 而相信大家在談論三國女將的時候, 除了貂嬋外, 非要說說孫權之妹, 孫尚香了。劉備和孫尚香的故事, 可說是在這個戰亂日子中的一項重要喜事, 羅貫中共用了四回來寫出這個龍鳳呈祥的故事, 可見這段情節在《三國演義》中的份量: 於第五十四至五十五回中, 說周瑜欲施美人計, 促成孫劉政治聯婚以抗曹操, 並把劉備引到東吳招親, 藉以聲色犬馬來消磨劉備的鬥志, 但被諸葛亮看穿其計, 更讓劉備受到孫權母親的賞識及獲得了孫夫人的芳心, 安全返抵荊州, 這段｢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故事間接導致東吳都督周瑜氣結身亡, 及第六十一回說孫夫人受孫權訛以母親病重, 欲與阿斗回東吳但被趙雲及張飛阻止, 雖然阿斗留在荊州但孫夫人還是回到了東吳, 到最後第八十四回說劉備於夷陵之戰戰敗後, 孫夫人以為劉備戰死, 因而投江自盡。從孫夫人來來去去的遭遇, 反映出劉備和孫權間的角力和微妙關係, 當中的英雄遲暮, 女兒情長, 兩人衝破障礙而在一起, 因政治形勢而結合, 也因政治形勢而分離, 夫妻兩從此天各一方, 劉備病逝, 孫夫人殉情, 可歌可泣。可惜, 這只是小說情節, 現實中的真相其實是殘酷的。
首先想說說孫夫人的本名和別名, 《三國志》中並沒有提到孫夫人的真實姓名。
《漢晉春秋》則記載孫夫人名為孫仁獻。戲劇《甘露寺》（又名龍鳳呈祥）和《別宮•祭江》當中出現了孫尚香這個名字, 成為現在一般人所熟知的名字, 孫安這名字則是出現在戲曲《兩軍師隔江鬥智》中。有關孫夫人別名, 《三國演義》中稱其為東吳郡主, 後又稱其為梟姬, 由於劉備經常被人稱呼為“梟雄”, 那他妻子自然也被稱呼為”梟姬“, 除此之外, 民間也有靈澤夫人這一稱呼。
《三國演義》第七回中寫到“卻說孫堅有四子, 皆吳夫人所生：長子名策, 字伯符；次子名權, 字仲謀；三子名翊,
字叔弼；四子名匡, 字季佐。吳夫人之妹, 即為孫堅次妻, 亦生一子一女：子名朗, 字早安；女名仁。”吳夫人的妹妹即為吳國太。實際上這位吳國太是《三國演義》的原創人物, 原型是孫堅庶子孫朗之母丁氏。而孫仁其實是孫朗的別名, 事實如何現不得而知, 既然普遍都認同孫夫人為孫尚香, 我們也就姑且以孫尚香相稱吧。
當時是公元208年, “夏, 六月, 罷三公官, 復置丞相、御史大夫。癸巳, 以曹操為丞相”(《資治通鑒•卷六十五》)。同年七月, 曹操南擊劉表。適劉表病亡,
表兩子琮、琦為爭奪嗣位而翻臉, 劉琮率眾降操, 使操唾手而得荊州。劉琮降操後, 寄住劉表籬下的劉備乘機收表部卒, “琮左右及荊州人多歸備……比到當陽, 眾十餘萬人, 輜重數千兩”。接著, 諸葛亮單舟過江會見孫權, 以超人才智“舌戰群儒”, 終於引發名垂青史的赤壁之戰。赤壁之戰後, 劉備上表推薦劉琦為荊州刺史, 又南征四郡。武陵太守金旋, 長沙太守韓玄, 桂陽太守趙範, 零陵太守劉度都歸附了劉備。公元209年, “琦病死, 群下推先主為荊州牧, 治公安”(《資治通鑒•卷六十五》)。劉備佔領了荊州, 而荊州對於孫吳而言,
是一個什麼樣的地位呢？ “荊州與國鄰接, 江山險固, 沃野萬裡, 士民殷富, 若據而有之, 此帝王之資也。”荊州是江東必爭之地,
劉備在孫權的心中, 不過是眼裏的一顆釘子, 出於籠絡、出於畏懼、出於權益, 孫權於是將妹妹許予劉備, 《三國志先主傳》載“琦病死, 群下推先主為荊州牧, 治公安。權稍畏之, 進妹固好。”
這個“進妹”實在值得玩味一下, 配合前一句“畏之”, 好像是說孫權很懼怕劉備, 甚至要卑恭的把妹嫁予劉備, 但其實以當時形勢, 荊州剛經歷大規模戰亂,原本兵少將寡的劉備, 即使順利接收了部份荊州將士, 但一下子要接管荊州, 顯然是形勢不穩的, 而且當時劉備只有荊州南部, 南郡由周瑜佔領, 北部仍由曹操控制, 相比起已經站穩了江東六郡八十一州的孫權, 孫權總不至於要對劉備謙卑和親吧, 再加上當時孫權已把江陵“借”予劉備, 盡顯“固好”之效,奈何還要“進妹”呢, 這明顯是孫權主動硬要把妹嫁給劉備, 而劉備可能並不情願, 這也讓羅貫中有了表面的上的固好政治婚姻, 背後是周瑜使美人計的目的。在被稱為《三國演義》之祖《三國志平話》中, 周瑜上書孫權, 教使“美人計”, 進權妹予劉備為孫夫人, 更打算讓孫夫人刺殺劉備。然而孫夫人看見了神跡, 於是放棄了東吳的暗殺計劃, 助劉備返回。後來劉備入蜀, 孫權遣舟船以迎孫夫人, 夫人帶著後主劉禪回吳, 幸得趙雲與張飛勒兵截江, 方重奪劉禪。並被張飛辱罵, 於是羞慚投江而死。而在羅本的《三國演義》中, 周瑜同樣欲使“美人計”, 不過目的變成了誘劉備喪志而疏遠屬下。在諸葛亮的錦囊妙計安排下, 假婚成真姻。後面事蹟基本相同, 但孫夫人沒有被張飛罵死。
好了, 說來說去這個開首動機, 似乎史實和演義分別都不大, 問題是女兒家的心事, 到底孫尚香是有意為孫吳發動美人計? 甚至有其任務要刺殺劉備? 還是她其實只是歷史上眾多和親的例子一樣, 作為一粒棋子被利用? 到最後是否真的被劉備吸引, 或受了神跡, 真心助劉備返回荊州雄圖霸業呢? 據《三國志》載, 劉備確實有“詣京見權”的, 主要是提及借江陵之事, 而周瑜也確實想用聲色犬馬把劉備脅持, 但為孫權所不納, “劉備以左將軍領荊州牧, 治公安, 備詣京見權, 瑜上疏曰：“劉備以梟雄之姿, 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將, 必非久屈為人用者。愚謂大計宜徙備置吳, 盛為築宮室, 多其美女玩好, 以娛其耳目, 分此二人, 各置一方, 使如瑜者得挾與攻戰, 大事可定也。今猥割土地以資業之, 聚此三人, 俱在疆場, 恐蛟龍得雲雨, 終非池中物也。”權以曹公在北方, 當廣攬英雄, 又恐備難卒制, 故不納。”當中有否在甘露寺見喬國老, 又有沒有與孫尚香見面不得而知, 但劉備肯定是施施然離開東吳的, 而且劉備迎娶孫尚香的地方也不是在南徐(今鎮江市), 而是在湖北省石首市城北的繡林山, 本名陽岐山, 劉備在此迎娶孫夫人並隆重迎候。命令士兵將荊州運來的川綾蜀錦, 從山腳到山頂張掛起來, 還派1000名將士披紅掛綠, 200名彩女持宮燈迎接。周圍的老百姓也手持彩旗、錦幛前來歡慶, 山上山下成了五彩繽紛的世界。孫夫人讚歎道：“真是錦繡如林啊！”後來, 人們便將陽歧山改名繡林山, 將縣城皆易今名繡林並成為現今的繡林公園。而在石首長江北岸有劉郎浦,《資治通鑒》注釋“劉郎浦”說：“石首縣沙步有劉郎浦, 蜀先主納吳女處也。”當然也沒有劉備被追殺, 孫夫人以身抵檔,
諸葛亮二氣周公瑾的情節。
再說, 孫尚香下嫁劉備時是大約19歲的妙齡女郎, 而劉備已是年近半百、數婚再娶的半個“糟老頭”。這孫尚香不僅容貌端莊, 而且才思敏捷,
心情剛猛, 有她幾個兄長的風度。因此, 旁人看來, 讓她嫁給劉備實在是很委屈, 完全是出於被迫無奈所接受的毫無愛情可言的婚姻, 似乎並非小説演義上説的“美人愛英雄”那麼浪漫。《三國志》云：“初, 孫權以妹妻先主, 妹才捷剛猛, 有諸兄之風, 侍婢百馀人, 皆親執刀侍立, 先主每入, 衷心常凜凜”, 這個與演義中的孫尚香喜歡舞刀弄槍, 在自己宅內安排手執利刀的侍女不無異議, 但劉備怕的, 不是只有洞房夜受驚嚇, 而是劉備每次進入其內宅, 心裏都感到很恐懼。孫尚香也沒有因劉備心顫而退去侍女, 這倒底是一個怎樣的情境呢, 這從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孫尚香對這樁婚姻的抵觸情緒。而且《三國志》有載諸葛亮的一句：“主公之在公安也, 北畏曹公之強, 東憚孫權之逼, 近則懼孫夫人生變於肘腋之下, 當斯之時, 進退狼跋。”肘腋是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也是最危險的地方。後用來比喻事情的變亂發生在內部或身旁。這甚至是成語“變生肘腋”, 又稱為“禍生肘腋”的由來。婚後夫妻間的感情便可想而知了。
除了武裝丫環, 孫尚香還有衛隊。這支隊伍從東吳來到荊州, 從語言到習俗都多少與當地軍民有些不同。雙方產生誤會, 有了摩擦, 在《趙雲傳》中以“縱橫不法”來形容。劉備解決問題的方法, 是讓孫夫人在公安城西的孱陵（今湖北省公安縣）建了一座城, 稱作“孱陵城”或“孫夫人城”, 與她的武裝丫環及男性衛隊住在一起。也有說法稱此城是因為孫夫人猜忌劉備, 所以自己築城, 不與劉備同住。 “孫夫人城”的遺址至今仍在, 是二人失和的證據。王像之《輿地紀勝》：孱陵故城, 又名孫夫人城, 在縣, 相傳此乃劉備妻孫夫人所築。夫人權之妹, 疑備, 故別作此城 不與備同住。由此可知, 孫尚香來到了荊州, 非但沒有過什麼幸福的生活, 她與劉備之間更是日防夜防的緊張關係, 孫尚香不但有自己的衛隊, 即使在內宅面對劉備到來, 也是命侍女持刀侍立, 劉備對孫尚香亦是心常凜凜, 亦怕有內亂禍患, 猶如閨中敵國, 甚至要另外起一座城來安置, 可見兩人似乎沒有夫妻間情誼與生活。
孫尚香與劉備談不上恩愛的夫妻情分只維係了兩年, 公元211年劉備親率大軍西進益州, 夫妻倆自此便天各一方, 永不相見。當時, 孫權聞知劉備西征的消息, 便派遣舟船來接走孫尚香, 《三國志•趙雲傳》：“先主入益州, 雲領留營司馬。此時先主孫夫人以權妹驕豪, 多將吳吏兵, 縱橫不法。先主以雲嚴重,
必能整齊, 特任掌內事。權聞備西征, 大遣舟船迎妹, 而夫人內欲將後主還吳, 雲與張飛勒兵截江, 乃得後主還。”可見劉備在入益州時, 擔心有變而一早命趙雲來“看管”孫尚香, 最後果不出所料, 孫權“大遣舟船” , 並讓孫尚香將年僅四歲的劉阿斗帶回東吳, 其目的自然是將劉備唯一的寶貝兒子當人質, 為東吳討回南郡之地。後來張飛、趙雲“勒兵截江, 乃得禪還”, 可見當時是強行從孫尚香處奪回阿斗的。從此, 孫劉聯姻不歡而散。
從以上這個時機這個舉動看來, 孫尚香自嫁到劉備處時是有備以來的, 她明明白白的知道這趟政治婚姻的目的, 也明白東吳利益之所在, 所以在她來到荊州後,一直時刻保持戒備,
雖然她的目的並不是要暗殺劉備, 要暗殺劉備便不會如此驕豪和用持劍侍女了, 而孫權也想利用劉備抗曹而未想致他於死地, 當然也不放心借了個江陵給劉備便放任不理, 所以他便把自己的親妹, 一個絕不會背叛自己的人, 安插在劉備最近的身旁, 或許作為制約,
或者作為細作, 沒有比“劉備夫人”這個角色更加好的了, 這應該是藉出荊州的附帶條件吧。及到劉備入蜀, 孫權之前屢討不還, 當然是要準備反面了, 趁著荊州空虛“大遣舟船”, 可能是先看看荊州的防備, 如能先下一縣一城自然是好, 否則便推說接回孫尚香好了, 其實如孫權秘密行事, 以小舟快艇秘載孫尚香和阿斗走, 可能更易成功。孫尚香沒理由不知道孫權趁這個時候來接她, 並要帶走阿斗的目的, 也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的後果, 這樣一走, 孫劉必反面, 她也不可能再成為“劉備夫人”, 可能這就是她3年來的任務要結束了。
重返吳郡的孫尚香才21歲, 無論是正史還是野史均無孫尚香再嫁的隻字片語記載。民間盛傳其在劉備兵敗身亡後, 投江而死, 九江、蕪湖、南京、鎮江等地均有孫夫人投江遺跡的傳説, 還為其建有不少祠廟, 或稱梟姬娘娘,或稱靈澤夫人。在毛宗崗版本的小說《三國演義》中, 說夷陵之戰後有訛言傳入吳, 道劉備已死, 孫夫人傷心不已, 望西痛哭, 投江而死。後人為其立廟, 號曰“梟姬祠”, 又叫蛟磯孫夫人廟, 位於無為城東75裡的蛟磯山。現蛟磯山上有蜀望台, 台上建靈澤夫人祠（即孫夫人廟）, 相傳係明代郭子章所建。內塑先主劉玄德像。然而, 這段小說內容其實是很不符合漢末三國的婦女特徵的, 在當時, 婦女被允許在丈夫去世後自由改嫁, 並不執著於對亡夫始一而終。從毛宗崗對孫夫人的評語:“先主兵歸白帝城, 夫人聞難獨捐生。至今江畔遺碑在, 猶著千秋烈女名。“中把孫夫人稱作“千秋烈女”就可以看出, 這顯然是把孫夫人看作了明清時代的貞潔烈女為守住節烈常常夫死身殉的形象。而且從上述資料得知劉備和孫尚香兩人未見什麼感情, 怎麼會為了殉情而投江呢。
再者, 如果孫尚香真的跳江了, 怎麼會在《二主妃子傳》《列女傳》中毫無提及呢？其實在東吳人眼裏, 她始終是敵對勢力主公劉備的夫人；在蜀漢方心中, 她是裏通東吳, 有劫持人質之嫌。因此, 劉備在蜀地稱帝後, 並未給她什麼封號, 而是冊立偏將軍吳懿的妹妹為皇后。劉禪繼位後, 也沒追贈她為皇太后, 蜀漢的史官僅稱她為“夫人”, 並未給她單獨立傳。孫尚香雖貴為破虜將軍孫堅之女、吳大帝孫權之妹、蜀先主劉備之妻, 但其人生遭遇卻相當悲情, 犧牲了青春和名位去換取家族利益, 淪為政治鬥爭的工具,其最後向如何, 史書上並無明確記載, 或者正如一個臥底般, 在完成任務後便以另一個身份去過另一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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